突然,李继坤的声音响了过来:“你颠啥瓷脸呢?闻先生不教你了,你就成了野的了?”

李天赐急忙扭头看去,却是父亲和麻狗每人扛着一把锄头,从不远处走来……

李天赐一边向李继坤跟前走,一边说:“我才去上了个茅厕……”快到他跟前时,又没话找话地问麻狗:“麻狗哥,没去放牛啊?”

麻狗笑了笑说:“我跟叔去麦地里薅草去了。天赐,你是没到地里去过,都不知道,今年的麦子长势美得很,黑油油一大片。要是这一向再来一场雨,今年的收成就美得很,叔大框模算了一下,弄不好能打一万斤麦子呢!……天赐,你没听牛叫唤了没有?”

“牛叫唤啥?”李天赐有些莫名其妙。

李继坤嗤的一笑说:“你没看天赐,只怕连麦苗跟韭菜都分不清,还能指望他给你招呼牛?靠屁吹灯!”

“那我赶紧去牛圈看一下,要是牛饿得饥荒了,得赶紧吆到坡上去!——天赐,你把锄头扛回去吧。”麻狗说着,把锄头递给了李天赐,翻身就朝院子背后的牛羊圈方向跑去。

李继坤扭头看了一眼渐渐去远的麻狗后,很认真地问儿子:“天赐,这一向闻先生教的功课你学会了没有?”

李天赐“嗯”了一声。

父子俩一边朝院门口走,李继坤又说:“咱屋这家势,虽说比不了人家大财东,但也有好几百亩地,光水田就百十亩。不管是风调雨顺还是遭年景,咱屋老的少的,都没有饿下过,对吧?但是呢,咱屋祖祖辈辈,就没有识文断字的。从你太爷爷手上咱屋开始慢慢有钱了以后,人经几辈就没少吃不识字的亏。不管是谁从咱屋借粮食、借钱,还是租地,居中人写的那文书,究竟是个啥,咱根本说不清,碰到实在的居中人还好说。要是居中人吃了那边的黑食,把咱做弄了,咱都不知道。所以我就下了决心,一定要叫你念书。”

李天赐又“嗯”了一声。

父子俩已经进了天井院子。李继坤将锄头挂在了绷在西厢房外墙上的一道葛藤上。李天赐也将锄头挂在了那道葛藤上,然后便朝东厢房走去,装出要回学舍的架势。东厢房最南边那间房子便是他读书的学舍。

李继坤却叫住他说:“天赐哎,用功也不在那一时,咱爷父俩谝一会儿。”

李天赐“嗯”了一声,折转身来,见父亲已然蹲在房檐坎上,左手握着旱烟袋的烟袋杆,右手却在朝烟锅里按烟末,他的脚畔却躺着一根火折子。

李天赐便在房檐坎上距离李继坤不远处也蹲了下来,瞄了一眼他的烟锅,说:“谝啥啊?”

李继坤拾起火折子,取下盖子,朝着那火折子的圆口“噗”的一吹,吹出一截火苗来,点着了烟锅,猛吸了一口,又用盖子封住火折子,搁在地上,缓缓说道:“天赐哎,我也没指望你以后能为官作宦,只要你能把咱屋的这份家当守住就行了。”

李天赐“哦”了一声,心里却在寻思等中午跟父母辞行时该如何开口。

李继坤继续说:“人都说富不过三代,咱屋是从你老爷爷手上开始慢慢攒家当的。你爷年轻的时候,跟人去丹江口跑了两年码头,回来的时候,也该发财,在半路上捡了二十五两金子,随后就开始置房置地,咱屋才算是正儿八经有些钱了。到了我手上,没敢胡扑腾,只是安安稳稳过日子,虽说没有再挣更多的钱,但是地又多了几十亩,也算是把你老爷爷、你爷攒下的家当发扬光大了。到你手上,刚好三代了,咋样才能把咱屋的家业平平安安守住,不出啥岔子,我是很伤了脑筋的。 总觉得像我一样当个睁眼瞎不行,你得念书,只有你识文断字了,才能想得长远,才能把咱屋的家当守住,你说我说的对不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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