提灯的理智正从体内抽丝剥茧分离出去,再稍晚些,就要彻底沦陷。
他怔怔回望谢九楼片刻,似在出神,又一刹那,猛然将脑袋一甩,双手紧紧抓着谢九楼的胳膊要把人推来,摇着头惊慌道:“不行……不行……”
谢九楼一眼猜到这是药效起了作用,提灯要离开,自然不肯依,更用力把人往房里拦:“什么不行?”
提灯手忙脚乱挣扎起来,谢九楼的胳膊圈在他腰上推不下去,急得他额前发汗,抬头望着谢九楼,眼中竟有一丝乞求的意味:“真的不行……”
谢九楼眼色忽地沉下去,问他:“冷不冷?”
提灯无暇理会,只一心要走,死命抓着谢九楼的小臂要对方从自己腰上拿开,不料谢九楼将身体一矮,单手扛起提灯就往床榻走,顺带往后踢了一脚,大门就此关上。
……
他泪眼氤氲瞧着谢九楼,嘴里不发声,眼角水珠却不停地往鬓发中淌,在谢九楼愣神的当儿,猝不及防抬手上去,极轻地用一根手指自谢九楼眉梢摸到眼角。
随即轻声道:“阿海海。”
谢九楼怔忡一瞬:“什么?”
“阿海海。”
提灯抽着气,眼底空前明净,神色中惘然尽散,蹙着眉一遍一遍冲谢九楼唤:“阿海海。”
谢九楼脑子空白了几息,握紧提灯放在他眼角的手耐心问:“谁是阿海海?”
提灯抱住他,用以前从没有过的语气和姿态靠在他肩上,说:“阿海海,就是阿海海。”
他也不同以往总闭着眼了,就仰着脑袋刻意敛眉望着谢九楼,一面张嘴叫,一面眼里汪着水低眼看,看谢九楼的脸,看不够,眼珠都舍不得挪窝。
谢九楼在那晚才知道,提灯心甘情给一个人是什么样,不是冷淡的一句“九殿尝尝”,也不是临到头了还要叮嘱“这三样你别碰”。那样情浓的眼神,那样猫一样的叫声,提灯从不愿意给他,提灯愿意给的,是那个叫阿海海的人。
冰霜只结三九,他不是他的春罢了。
提灯朦胧着想,今夜是怎么得罪了人,连这样都哄不好。
他取下自己发髻上右方的簪子,已经快哭得断了气,颤巍巍递到谢九楼眼下,还不停喊着:“阿海海。”这下总该能哄好了。
不料谢九楼接过那根发簪,冷眼瞥了瞥,便扔在一旁:“平日不让我碰的,如今给我,我也不要。”
那晚谢九楼下床打水,回来给提灯擦身,提灯已经连支着胳膊起身的劲都没有,膝盖一屈,腿根就抖得厉害。
对方过分至此,提灯也半点不气,目送谢九楼出去,又两眼紧张地迎着人进来。
谢九楼知道,这是药效没过,他还把他当另一个人。
要睡觉那会儿,提灯小心翼翼钻进谢九楼怀里,明明已经疲倦不堪,还硬撑着眼皮子不肯闭上,就抬着头,一眼不眨地往上看,看谢九楼棱角分明的下颌,看谢九楼紧绷的嘴角,还有不知为何同他作气紧闭着的眼。
谢九楼掀开眼皮,往下一扫,被提灯发现,提灯赶紧又往他怀里蹭蹭,神色间憋着点不明就里的委屈,但更多是希望被回应的企盼。
这让谢九楼想起他八岁那年,还在娑婆世里的时候,他曾去悬珠墓林救过的一只灵鹿。
那灵鹿约莫是误打误撞碰到了哪个高级刃者布下的珠界,一只后脚被伤得皮开肉绽,一眼可见惨惨白骨。
他是在这林子里野惯了的,当即割下衣裳又回去拿了药膏把鹿救下,此后接连数日,都来瞧瞧灵鹿的伤好了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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