控。她保持着一贯的平静,坐在讲台正上方,坦然地接受家属在失去亲人之际愤怒的审判和无理的谩骂。

直到他们发泄完情绪,心情有所缓解,她才再次开口。

“我能够理解你们的心情,尸检只是一种最坏情况下最坏的打算,并不是必经过程。”

几个月前,在香港飞行队也发生一场类似的事故,当时她的教员告诉她,在面临遇难者家属或者社会媒体的责难时,要先摆出最难堪的一种局面,让他们发泄,这样他们才有可能静下心来听一听官方的解释。

“从昨夜凌晨两点十三分开始,寒潮从北部沿海地区急速南下,海面风速最猛烈时达到每秒25米,受强风影响,海浪呈漩涡状向四处扩散,三名遇难者在被打落下海后即便没有当场死亡,也会立马被海浪推向不同的方向。经过一整夜的高速漂流,遇难者之间的距离达到几十海里是有可能的,其次飞行队在布置搜救任务时已经将风速带来的影响考虑在内,北瓜洲沿岸西北、东北、东南方向均派出了直升机搜索……”

沈岐条理清晰,将家属的疑惑一一指出并给予合理的解释,最后她说道:“这个世上最难以掌控的就是自然,但请相信每一个施救者的初心,那是世上最容易掌控的赤子之心。”

站在遇难者家属的角度,她理解他们失去亲人的悲痛,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他们易地而处,理解飞行队和救助局的立场。

救助组织存在的意义是在意外发生的时候,给予被困者帮助以及接受全社会的监督,凡事只求一个问心无愧。就算到最后家属们还是不能理解,她也接受。

就像周清野说的,死的不是她的家人,所以她可以说风凉话,诸如此类的冷漠和质疑,她也早已习惯了。

想到这里,沈岐抬头看过去。

周清野坐在最后一排,冷漠地旁观完全程,在沈岐提到“理智是一种高效的思考方式,虽然这种方式会有些冷漠。而人总是更趋向于感性,因为任何时候回归到万物源头,共情都是人类活着的本能”时,他忽然觉得室内空气混浊,呼吸困难,不等收场就匆匆离开。

沈岐看到他仓促地跑了出去,因为低头没看路,还和一个同事撞了下。地上都是雪水,同事摔倒了,他脚滑了下,把同事扶起来说了几句话,然后头也没抬,逃命似的跑远了。

在救助局同事漫长的收尾中,她想了许多词汇来形容周清野,矜贵、傲慢、暴躁,偶尔还有些孩子气,到最后,她只总结出来两个字——复杂。

对,周清野是个复杂的人。

沈岐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,不知不觉间,暴风雪已经降临。原本以为已经一走了之的人此刻就坐在离她不远处的花坛边上,微微耷拉着脑袋,装饰性十足的黑色绒线帽坠在后脑勺,金色的毛发贴着脸颊,将他的脸藏在暗光中。

像一头在打瞌睡的狮子。

雪花洋洋洒洒落在他的肩上、手背上、鞋面上……那种深藏在他外表下的某种奇异的柔软在此时此刻被放大,好像一场戏终于落幕,戏台上的人卸下妆找到了自己的灵魂。

沈岐撑着伞一步步朝他走过去。

花坛都湿了,她也不在意,直接在周清野身边坐下,将伞倾斜着罩在他头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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