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相较之下,杜文桢仿佛是更为可恨——当初那样长久的不做回应,显然是要狮子大开口;只可惜口还未开,便被陆雪征搅了好事。

易崇德活到如今这般年纪,心智清明,已经没有斗志去将任何事情都搞个一清二楚。对于陆雪征和杜文桢,他心中自有一番评价与计较,但是既然儿子果真活着,那也就一切都好说了。略略对双方劝慰了两句,他想要大事化小、小事化无,等自己带着儿子回到上海,再去;而杜文桢和陆雪征也知道这不是件立刻能够分出黑白的事情,杜文桢不愿和陆雪征当面武斗;陆雪征因怕挣裂了身上伤口,所以也不想真动拳脚。既然如此,在易崇德的斡旋之下,两个人就也姑且压抑怒火,不再恶语相向。

三人离开病房,就此各走各路。易崇德前去探视易横涛,陆雪征和杜文桢则是分头回家。易崇德坐在病床前,见儿子已经除去了氧气罩,微微张嘴轻轻喘着,脸上倒也还有几分血色。而易横涛斜着眼睛望向父亲,就像有许多话要讲似的,奋力从喉咙里发出了细微的声音:“我没事。”

易崇德颇想扇他两个大嘴巴:“肺都被打穿了一个洞,还说没事!”

易横涛又气息奄奄的说道:“陆的手下……有个光头……他带人去仓库里救我,你去谢谢人家……”

易崇德听到这里,心中一酸,暗想这儿子虽然愣头愣脑的不听话,但是心地其实不坏,自己都伤到这步田地了,还能想着去报恩。

“好的。”他抬手抚摸了儿子的一头乱发,语气不由自主的温柔起来:“那个光头,爸爸昨天在陆家见到了。他也还活着,爸爸会替你去感谢他。”

易横涛经过了半夜惊魂以及十几个小时的昏迷,如今已经衰弱到了极点。他还有许多话想要说,可惜体力有限。上岸小鱼似的张了张嘴,他没能继续发出声音。

易崇德压低声音又说道:“爸爸这就派人去订火车包厢,尽快把你带出天津。这里毕竟不是爸爸的地方,而且现在形势有些乱,让人不能安心。”

易横涛把两道眉毛又拧了起来——他不想离开天津,他还恋着陆雪征呢!

易崇德在这边大发父爱,姑且不提,只说陆雪征回到家中,先是不说什么,径直上楼回房去换衣裳。等到金小丰跟着进来了,他才轻声说道:“小子!你那一枪打歪了,人家现在又活过来了!”

然后他脱下上衣转过身来,盯着金小丰问道:“你当时没有落下什么形迹吧?”

金小丰立刻摇头:“绝对没有。”

陆雪征走进浴室,对着玻璃镜子审视自己身上的皮肉伤:“这样也好,他要是真死了,我也觉得怪可惜。”

金小丰尾随而入,低声问道:“干爹还是喜欢他吗?”

陆雪征看了他一眼,却是笑了:“只许干爹喜欢你,不许干爹和别人好?”

然后他转向向外走去,在经过金小丰身边时,用拳头在对方胸前用力杵了一下:“小心眼太多,白长这么大个子了!”

易崇德大概是在权衡之下,感觉陆雪征这一方更为可靠,于是在这天傍晚,竟然在保镖的簇拥下,又回来了。

他肯回来,陆雪征自然就肯招待。两人相对而坐共进晚餐,先是边吃边谈了易横涛的伤情,随即易崇德又讲述了自己的大计划——他已经决定把高级病房原样复制到火车包厢里去,并且高薪聘请医生护士随行,将易横涛立刻带回上海。

陆雪征没有反对,只说:“也好,免得夜长梦多,再生枝节。”

易崇德听他话里有话,心中立刻有了想法:“陆先生一定要和杜文桢争个高低出来么?”

陆雪征吃了一口菜,没说话。 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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